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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爾街日報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幫助中國擺脫貧困並成就其大國地位的經濟模式已難以為繼。經濟遇困的跡象接踵而至，經濟學家普遍認為，中國進入了一個更具挑戰性的時期。
By Lingling Wei and Stella Yifan Xie
Aug. 20, 2023 12:01 am ET
華爾街日報總結了最近中國經濟發展中的各種問題，認為中國擺脫貧窮走向大國的經濟模式似乎已經破滅。
幾十年來，中國通過投資于工廠、摩天大樓和道路來推動經濟發展，帶來了很長時間的高增長，使中國多數人口擺脫了貧困，並成為一個出口實力藐視全球的巨人。
現在，這個模式失靈了。
在奮起直追的時候，這樣做行之有效，而現在中國正被債務所淹沒，沒有東西可建了，部分地區的橋樑和機場閑置嚴重。數百萬套公寓無人居住。
最重要的是，投資回報率急劇下降。
儘管中國早在幾個月前就結束了動態清零政策，而且世界早已擺脫了大流行，但雲南最的地方政府最近表示，準備花百萬美元建造一個新的Covid-19檢疫設施，面積將近有三個足球場那麼大。
其他地方也在這樣做。在私人投資疲軟、出口不振的情況下，官員們說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借貸和建設來刺激經濟。
經濟學家們現在認為，中國正在進入一個增長速度大大放緩的時代，而不利的人口結構以及與美國及西方盟國之間日益擴大的鴻溝，正在危及外國投資和貿易。情況變得更糟了，與其說這隻是一個經濟疲軟期，不如說這可能是一個漫長高增長時代的暗淡謝幕。
哥倫比亞大學專門研究經濟危機的歷史教授亞當·托茲說：”我們正在見證經濟史上最戲劇性軌跡的換擋。”
未來會怎樣？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認為，中國未來幾年的 GDP 增長率將低於 4%，不到過去 40 年大部分時間的一半。總部位於倫敦的研究機構資本經濟公司（Capital Economics）的數據顯示，中國的趨勢性增長已從 2019 年的 5%放緩至 3%，到 2030 年將降至 2%左右。
按照上述速度，中國將無法實現習近平主席在 2020 年提出的，到 2035 年經濟規模翻一番的目標，會使中國更難脫離中等收入新興市場的行列，也可能意味著中國永遠無法超越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經濟體，而這正是中國多年的雄心壯志。
以往許多關於中國經濟衰退的預測都失之偏頗。中國蓬勃發展的電動汽車和可再生能源產業提醒我們，中國仍有能力主導市場。與美國的緊張關係，可能激勵中國加快人工智慧和半導體等技術的創新，從而開闢新的增長途徑。
如果中國政府願意，還可以通過擴大財政支出等手段刺激經濟增長。
即便如此，經濟學家還是普遍認為，中國經濟已經進入了一個更具挑戰性的時期，以往促進經濟增長的方法，所帶來的回報會越來越少。
在疫情爆發前，壓力就已顯現。中國政府通過增加借貸和房地產市場來保持經濟增長，在某些年份，房地產市場佔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 25% 以上。
疫情初期，中國在遏制病毒方面取得的成功，以及美國消費者在大流行期間消費激增，進一步掩蓋了中國的經濟問題。此後，房地產泡沫破滅，西方對中國產品的需求減弱，債務已達到不可持續的水平。
近幾個月來，中國經濟的前景變得更加暗淡。製造業活動萎縮，出口下降，青年失業率創歷史新高。隨著整體經濟陷入通貨緊縮，中國現存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之一碧桂園控股正處於可能違約的邊緣。
類似日本的經濟放緩？
一些經濟學家認為，如果中國政府不採取更積極的刺激措施，不努力重振私營部門的企業精神，中國的經濟放緩可能會演變為長期停滯，就像日本自上世紀 90 年代以來所經歷的那樣，當時日本的房地產泡沫破裂，導致了多年的通貨緊縮和有限的經濟增長。
然而，與日本不同的是，中國還沒有變成富裕國家，人均收入遠遠低於更先進的經濟體。中國去年的人均國民收入約為 12,850 美元，低於世界銀行目前將其列為 “高收入 “國家最低標準的 13,845 美元。
日本 2022 年的人均國民收入約為 42,440 美元，美國約為 76,400 美元。
中國經濟的疲軟，也可能削弱民眾對習近平的支持，儘管目前還沒有跡象表明存在有組織的反對。一些美國分析人士擔心，中國政府可能會對經濟增長放緩做出反應，在國內變得更加壓制，在國外更加咄咄逼人，從而增加衝突的風險，包括可能台灣問題上發生衝突。
在8月10日的一次政治籌款活動上，拜登說，中國的經濟問題是一顆 “定時炸彈”，可能會刺激中國領導人 “做壞事”。
北京官方新華社發表評論予以回擊，稱拜登 “打算把抹黑中國作為其解決美國經濟問題的’大戰略’的一部分”。評論還稱，儘管面臨一些挑戰，但中國今年的經濟復甦勢頭強勁。
中國官員已經採取了一些溫和的措施來重振經濟增長，包括降低利率。
“某些西方政客和媒體誇大和渲染了當前中國疫情后經濟復甦的困難，”外交部發言人 8 月 16 日說。”事實將證明他們錯了。
中國世紀
當年中國的轉型，帶來了一種驚人的變化。自1978年鄧小平開啟 “改革開放 “時代以來的四十年間，中國始終不懼經濟周期，擁抱市場力量，向西方開放，特別是通過國際貿易和投資。
據世界銀行統計，在此期間，中國人均收入增長了 25 倍，8 億多中國人擺脫了貧困，佔世界減貧總人數的 70% 以上。中國從一個飽受飢荒之苦的國家，發展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也是美國領導力的最大競爭對手。
學術界對中國的崛起如此著迷，以至於有人將中國主導世界經濟和政治的世紀稱為 “中國世紀”，就像 20 世紀被稱為 “美國世紀 “一樣。
支撐中國經濟繁榮的，是對國內基礎設施和其他硬資產異常高的投資水平，在 2008 年至 2021 年期間，平均每年約佔國內生產總值的 44%。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全球平均水平為 25%，美國約為 20%。
如此大手筆的支出，部分得益於 “金融抑制 “制度，即國有銀行將存款利率定得很低，這意味著可以低成本地籌集資金，為建設項目提供資金。中國新增了數萬英里的高速公路、數百個機場和世界上最大的高速列車網路。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過度建設的跡象逐漸明顯。
根據中國西南財經大學的一項研究，2018 年，中國城市約五分之一的公寓（至少 1.3 億套）估計無人居住，這是能查到的此類數據最新的一個。
據中國媒體報道，中國南部海南省儋州市的一個高鐵站，耗資550萬美元建造，但由於客流需求太低，一直沒有投入使用。海南省政府表示，維持車站的運營將造成 “巨大損失”。
貴州是中國最貧窮的省份之一，去年人均 GDP 不到 7,200 美元，但擁有 1,700 多座橋樑和 11 個機場，比中國前四大城市的機場總數還多。截至 2022 年底，這個省未償債務約為 3880 億美元，4 月份不得不請求中央政府提供援助，以支撐其財政。
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肯尼斯·羅格夫說，中國經濟的崛起與許多其他亞洲經濟體在快速城市化時期的經歷相似，也與德國等歐洲國家在二戰後的經歷相似，當時對基礎設施的大量投資促進了經濟增長。
與此同時，中國數十年來的過度建設，與日本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的基礎設施建設熱潮相似，都導致了過度投資。
他說：”首要的一點是，他們在建設過程中遇到了收益遞減的問題，你能走多遠是有限的。”
經濟學家估計，中國現在必須投資約 9 美元才能實現每 1 美元的 GDP 增長，而十年前這一數字還不到 5 美元，20 世紀 90 年代則略高於 3 美元。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伯特·霍夫曼表示，私營企業的資產回報率已從五年前的 9.3% 降至 3.9%。國有企業的回報率從 4.3% 下降到 2.8%。
與此同時，中國的勞動力正在萎縮，生產率增長也在放緩。霍夫曼的分析顯示，從 20 世紀 80 年代到 21 世紀初，生產率的提高約佔中國 GDP 增長的三分之一。而在過去十年中，這一比例已下降到不足六分之一。
債台高築
中國許多地區的解決辦法，是不斷借貸和建設。國際清算銀行的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包括各級政府和國有企業在內的債務總額，佔中國GDP的比例將近300%，超過了美國的水平，而2012年的比例還不到200%。
大部分債務由城市承擔。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數據，受限於中國政府對直接借款為項目提供資金的規定，這些城市轉而求助於資產負債表外融資工具，預計這些工具的債務今年將達到9萬億美元以上。
據總部位於紐約的經濟研究公司榮鼎諮詢(Rhodium Group) 估計，在地方政府用於資助項目的融資公司中，只有約 20% 有足夠的現金儲備來履行短期債務義務，其中包括國內外投資者持有的債券。
在正打算建設巨大檢疫中心的雲南，多年來大量的基礎設施支出拉動了經濟增長。官方斥資數千億美元建造了亞洲最高的懸索橋、6000 多英里的高速公路，以及比中國許多其他地區還多的機場。
這些項目促進了旅游業的發展，並幫助擴大了雲南產品（包括煙草、機械和金屬）的貿易。2015 年至 2020 年，雲南是中國經濟增長最快的地區之一。過去幾年，雲南的經濟增長有所減弱。由於土地出讓收入減少，房地產市場下滑對地方財政造成了沉重打擊。
根據中國評級機構聯合評級（Lianhe Ratings）的數據，雲南的債務收入比從2019年的108%上升到2021年的151%，突破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規定的150%的警戒線。
惠譽國際評級公司今年早些時候表示，雲南省用於資助基礎設施建設的融資公司存在風險，因為這些公司的借款規模龐大，而且政府財政緊張。
然而，雲南仍在繼續玩大的。
2020 年初，雲南省政府表示計劃斥資近 5000 億美元用於數百個基礎設施項目，其中包括一項耗資超過 150 億美元的計劃，旨在將長江部分河段的水引到這個省乾旱的中部地區。
雲南文山市 2 月份發布的一項計劃，將 “永久性 “檢疫中心列為旨在促進經濟穩定的幾項措施之一。政府于 6 月正式招標建設該中心后，當地居民對資金的使用提出了質疑。
微博的一位用戶寫道：”真是浪費錢。”
一名雲南官員證實了建設檢疫設施的計劃，預計將於今年年底完工，但拒絕發表進一步評論。
加強控制
在北京的權力走廊里，高級官員們已經認識到，過去幾十年的增長模式已經達到了極限。在去年對新領導層發表的一次直言不諱的講話中，習近平抨擊了官員們依靠借貸建設來擴大經濟活動的做法。
他說：”有些人認為，發展就是投資項目、擴大投資規模。”
他警告說，”不能穿新鞋走老路”。
但是，迄今為止，習近平和他的團隊在擺脫中國舊有增長模式方面做得很少。
經濟學家們說，最明顯的解決辦法是中國轉向促進消費支出和服務業，這將有助於創造一個更平衡的經濟，這樣更像美國和西歐的經濟。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中國家庭消費僅占 GDP 的 38%左右，近年來相對保持不變，而美國的這一比例約為 68%。
要改變這種狀況，中國政府就必須採取措施，鼓勵人們多消費、少儲蓄。這可能包括擴大中國薄弱的社會安全網，增加醫療和失業福利。
了解中國政府決策的人士說，習近平和他的一些副手仍然對美國式的消費心存疑慮，他們認為這種消費是一種浪費，而此時中國的重點應該是加強工業能力，併為與西方的潛在衝突做好準備。
領導層還擔心，讓消息者個人決定如何花錢，可能會削弱國家權威，而不會帶來中國政府所希望的增長。
7 月底公布的一項促進消費的計劃，因缺乏細節而受到國內外經濟學家的批評，計劃建議推廣體育和文化活動，並推動在農村地區建設更多便利店。
相反，在加強政治控制的願望指導下，習近平領導層加倍加強國家干預，要使中國成為一個更大的工業強國，在半導體、電動汽車和人工智慧等政府青睞的行業中，能獨佔鰲頭。
經濟學家說，雖然外國專家並不懷疑中國能在這些領域取得進展，但僅靠這些領域還不足以提升整個經濟，也不足以為數百萬即將進入勞動力市場的大學畢業生創造足夠的就業機會。
中國政府已斥資數十億美元，試圖建立中國的半導體產業，減少對西方的依賴。其結果是擴大了相對落後的晶元生產，而不是台積電能生產的那種先進半導體。在失敗的項目中，有兩個知名的代工廠獲得了數億美元的政府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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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就在北京公布了一系列令人失望的經濟數據之際，《求是》發表了習近平六個月前對高級官員發表的講話，在講話中，習近平強調了關注長期目標而非追求西方式物質財富的重要性。講話中他強調說：要保持歷史耐心，堅持穩中求進、循序漸進、持續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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