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9月12日星期一

我所知道的胡春華(上)\高瞻

我所知道的(上)

一、

最近一段時間,除了傳說中“習下李上”陰謀劇裏面的習、李兩個主角外,本來只有在旁邊看戲資格的胡春華,忽然間竟成了海外各類媒體眼裡首屈一指的大熱門。先是7月27日中共《人民日報》刊發了他的《以總書記關於“三農”工作的重要論述為指引,奮力開創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新局面》一文,其中52次讚美習近平,卻對自己頂頭上司和直接領導李克強藐而不見、隻字未提,被輿論驚嘆為正式向習近平宣誓效忠,也預示著他將更上一步;再是北戴河會議后他率先密集現身,比別人忙的多:8月16日當天參加三農會議、第二天主持穩外貿會議、8月19日參加推動就業會議, 胡春華如此越界插手劉鶴主管的外貿和韓正與肖捷負責的就業,外界解讀是在為候任總理做準備;最近的是8月22日汪洋主持全國政協常委會圍繞“堅持實施就業優先政策”協商議政,胡春華罕見的應邀到場聽取意見並發表“指示”,而同日他還視頻參加了“可持續市場倡議”中國理事會成立大會,新華社報道說“副總理胡春華、英國王儲查爾斯分別發表視頻致辭”,更被視為儼然是准總理和等同於“王儲”。《日經亞洲評論》直接划重點說:“一個名字受到特別關注,那就是中共副總理胡春華”,《日本經濟新聞 》甚至講“如果胡春華在二十大上成功進入政治局常委,他可以被視為習近平在 2027 年黨代會上的潛在接班人”。當然,這些媒體評論的同時,還念念不忘追溯一下曾經有過的糗事:“他有段不能被忽略的歷史,就是曾被胡溫視為隔代接班人。和他一起被當作接班人培養的孫政才已經被習近平拿下,關進大牢,胡春華僥倖逃過一劫。要真能在今年接任總理,那就是鹹魚翻身,創造了歷史——從一個高危的廢太子變成排名第二的常委,順利接班了”。

我進的時候,胡春華已經遠赴喜馬拉雅山山麓,在雅魯藏布江兩岸稀薄的空氣里扛著幾百斤麻袋翻山越嶺了,因此我和他始終緣吝一面。但是,那時胡春華的轟動效應和熱浪餘波還遠沒有消散:三角地櫥窗里貼著從《人民日報》到北大校刊等等登載他事迹的各種報紙和他到處發言做報告的大幅照片,校園中不時能看到還沒來得及清除或者特意保存的“向胡春華同學學習”的標語口號,思想教育、政治報告的大會小會上反覆提到他的榜樣力量和典型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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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紀之前的,是一個靠著光輝榜樣和先進典型支撐起來的社會,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特定的榜樣群體和典型人物——到了二十一世紀,則只剩下俯仰皆是、此伏彼起的犯罪群體和層出不窮、青出於藍的反面典型“永遠在路上”了——:五十年代是工人、農民和李瑞環陳永貴,六十年代是解放軍和雷鋒歐陽海,七十年代是各行各業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新生力量、反潮流英雄和張鐵生黃帥,到了八十年代則變成了知識分子及其核心代表大學生。八十年代大學生的輝煌尊榮和如日中天,是當今後浪們做夢都無法想象和難以企及的:他們不但眼下是“天之驕子”,未來更是祖國棟樑和民族希望,所以八十年代三天兩頭一個的典型模範人物基本上都出自大學生,像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名揚四海的張華和徐良。當年胡春華的風靡享譽和膾炙人口,絕不亞於後來的張華和徐良,只不過成為英雄的時候后兩者已經蓋棺定論——張華與鬼為鄰、徐良終身殘疾——,而胡春華卻是僅憑著一個決心就提前預支了今後的榮耀。細想起來,這樣倉促魯莽的樹立典型模範是挺有風險的,萬一有一天“王莽謙恭下士時”了怎麼辦?不過一向實用主義,利字當頭,只好毛手毛腳的“火燒眉毛,且顧眼下”了。

二、

如今的我們,終於熬過了慢慢歲月長路,卒子跨過河,自己也成了當年共產黨恨之入骨的“操縱、利用”我們的老謀深算的“長鬍子的人”,又看盡了遍地心機深重、未老先衰、陰騭狠辣、唯利是圖、一無所信的中國當下年輕一代,於是總是一廂情願的把當初那個年代青春的自己想象的純真無辜、白璧無瑕。其實認真回憶起來,那會兒我們並非真的像現在心理上浮現的那麼傻白甜,所以甫一聽到胡春華的事迹,我們本能的反應就是:此人獨闢蹊徑、另出奇兵,如此大胆敢為、劍走偏鋒,著實不簡單。胡春華自己怎麼想的不知道,反正我們是沒一個人相信“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肩負起時代賦予的使命”這種鬼話的。那時的西藏,神秘固然神秘,但完全不是今天偽白富美、高富帥和小資們心裏與眼中四分之一瀟洒的說走就走、四分之一凡爾賽、四分之一波西米亞風、四分之一洗滌靈魂和凈化心塵的離天堂最近、最聖潔的地方,我們再不了解國情,也還知道:那個蠻夷兇險的化外之地是祖國最不需要大學生的地方,而真正立誓要肩負起時代使命的有志青年,都一股腦的奔向國家體改所和國務院農研中心去了。不過,我們信不信、甚至胡春華自己信不信都不重要,領導信了、或者領導假裝信了就夠了。

上世紀八十年代是一個風雲變幻、一日千里的歷史時期,青年楷模推陳出新,而我們周圍那些個北大的年輕偶像級人物,則可謂日月交輝、璀璨絢爛、目不暇接。胡春華像一顆流星,疏忽一瞬,很快就黯淡泯滅,在我們的生活里和視聽中銷聲匿跡、無人問津。之後在燕園裡的我們,有的輕歌曼舞、追蜂逐蝶,有的小樓一統、鑿壁夜讀,有的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有的鼓動風潮、際會時勢,在青藏高原上與天葬台、高原紅、生死書、六界三道作伴為伍的胡春華,遙遠虛無的像存在於另一個世界上和輪迴中,早就被大家拋在腦後,遺忘得乾乾淨淨,不再有人關心、甚至問起他一下。

大約過了有十幾年,胡春華有次悄悄回了趟北大,我才又一次聽說和想起了這個名字。見了他的人告訴我,胡春華外表已經老的難以認出,而且一身是病,這些年他跑遍了整個西藏:“西藏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至於他表現的怎麼樣、目前擔任何等職務,我們似知非知、不甚了了,也沒有用心去打聽和記憶——似乎我們都相信,這個人在曇花一現之後,哪怕沒有後悔放棄、最終脫逃,也註定會平平淡淡的度完一生;即便萬一有了意外的不平凡,最多也就是又一個高尚而不幸的孔繁森。

中央機關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幹部到西藏掛職幾年回來會提升半級,所以也不乏人們去飛蛾撲火,我的幾個朋友都是如此,回來后也都對西藏不是正常人受得了的地方這一點刻骨銘心。不過對此最感同身受的,恐怕是胡春華在西藏和團中央的雙料前任胡錦濤。胡錦濤1989年1月進藏主政,身體始終無法適應高原的惡劣氣候,尤其是心臟不堪其擾,一年裡有很多日子都是在北京休養。有段時間他迫切希望調回北京,主動提出願意到國家教委降半級當個副主任,結果竟被教委婉拒。這一不為人知的秘聞,是國家教委一個司長告訴我的,應該屬實。由此一插曲可以想見,胡錦濤未來第四代領導核心的地位,也是鄧小平在十四大前倉促間拍腦袋定下的,這倒完全符合他幾十年持之以恆的用人慣例,而胡錦濤本人肯定是在最後一刻才知道天上真的會掉下餡餅的。沒陷進國家教委那個死水一潭、暗無天日的活死人墓衙門,對胡錦濤當然是萬幸,國家教委後來是痛悔還是慶幸就不得而知了。那些年在數不清的大會小會上遠望之外,我和胡錦濤面對面的零距離有三次:一次是某年五月三日晚上,北大舉辦紀念五四青年節篝火晚會,他帶著李克強一行人魚貫登上五四操場西邊青磚水泥的簡陋主席台,與正站在北側連欄杆都沒有的狹窄危階上迎候的我握手、問好;第二次是他在貴州期間,北大團委組織了大型暑期社會實踐團去貴州考察,結束離開前省里舉辦告別晚宴,胡錦濤作為當地首長和老領導出席致辭,席間我也上前給他敬酒;再一次是那年郝平初做北大學工部部長,新官上任,花大力氣籌辦了一個“大學生青年知識智力競賽”,五月三日晚上在老電教樓舉辦,英語系教師、後來新東方三劍客之一的主持,那天晚上正在北京的胡錦濤光臨北大,先去了五四操場一年一度的紀念五四篝火晚會,然後步行幾分鐘來到競賽現場,就坐於我的左前方。那個年頭的胡錦濤,年輕英俊、活潑生動,一副熱情洋溢、健康向上、人見人愛的十全青年樣子。多年後我再在電視上看見他,已經變得面無表情、呆若木雞、氣短噓長,人皆稱面癱。胡錦濤從精神到身體的蛻變,西藏消耗人的經歷起了推波助瀾之功。

三、

又過了十幾年,到了2009年,十八大臨近,習、李接班指日可待,而隔代指定的十三年後將取代習、李的第六代候任領導人胡春華和孫政才也浮出了水面,預計十八大上就會進入政治局。此時的胡春華,不但早已離開西藏,而且已經經歷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分級火箭式跳躍:一次入團中央、二次入藏、二次入團中央、河北省省長、內蒙古自治區書記。這年秋天一個清涼蕭瑟的晚上,在北京簋街著名的花家怡園四合院店的古箏伴宴聲中,我們無意間聊到了胡春華。一個在國務院當局長的學弟,在忍不住控訴中國官場毫無規則和隨意任性時,頗為不平的說:為了讓胡春華未來名正言順、沒有紕漏的成功接班,中組部居然將他的民族成份從土家族改成了漢族!如果學弟說的是真的,這恐怕是世界上不多人知道的一個秘密。胡春華的家鄉是湖北省宜昌專區五峰縣馬岩墩村,五峰是土家族自治縣,土家族佔大多數,他如果是土家人也順理成章;而改變民族一說,也符合中國政治文化和官場邏輯:共產黨嘴上唱著“工人無祖國”、“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但骨子裡還是傳統狹隘的“漢賊不兩立”,更不懂奧巴馬式的政治正確,所以總瓢把子大當家的必須血統純正,由《素女經》第一個實踐者的後裔入承大統才是王道和正宗。只是不知道胡春華之前成了廢太子后,中組部是否承希上命或者揣摩朕意,又悄悄給他改回了土家族。

五、六年前,現在是內蒙政界高官的一個朋友帶著兩個小兄弟到北京,我們一起在夜總會唱歌,兩個小兄弟則從頭到尾坐在包房外面的局促走廊里負責買單。翠袖圍香、鮫綃籠玉間,我問朋友:“咱們師兄在內蒙,沒拉扯一下校友?”朋友咂咂嘴,不滿地說:“嗨,別提了,我還真去見過他——裝糊塗,一句不提,反倒向我了解了好多地方情況”。胡春華受抱怨的這點,倒頗似李克強。據說,李克強不但沒有親手提拔過一個北大人,而且打在河南起就刻意疏遠避嫌。雖然中國官場早就江湖和黑社會化,輸貨權門、跑官鬻爵、“成伙作勢”、拉幫結派已成常態,但說到底這都是低層次、不入流的,真正頂級高大上的,真還並非如此:像趙紫陽、胡耀邦那種有大氣度、大胸襟、大境界和胸懷天下、五湖四海的,或者像李克強、胡春華這樣深謀遠慮、志在社稷、大略足智、不落把柄的,反倒不屑、忌諱搞自己的班底、圈圈和山頭2016年8月胡石根再次被判刑入獄后,有人期盼、幻想胡春華能對同班同姓同學眷顧舊緣、施以援手,從上面他對同朝為官的校友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為人看,此想真是異想天開、痴人說夢。

李克強位居鼎司、執掌重器之後,帶紅了好多同班同學,我熟悉的就有陶景州、姜明安、謝思敏等等,此外還有不少我不知道名字的“上下鋪”。本來,陶景州是國際級大律師,姜明安是國內著名法學家,但他們屬於小眾,在專業圈子外知者寥寥;使他們成為準公眾人物、獲得大眾流量的,是對與總理同學日子的記憶。前面所說這些人都是出類拔萃的,有些等而下之的,就不那麼體面了:據說有我不認識者,退休賦閑之後就被掮客拉著四處跑,每到一個城市見了地方首長,掮客必定第一個推銷他:“這是總理的同班同學”!於是此人微微頷首,然後大剌剌坐下,任憑地方大員扔下掮客在一旁不顧,圍著他跑前跑后、噓寒問暖、極盡阿諛,始終表情淡漠、一言不發。挺有意思的是,那些李克強五年多北大生涯里花了大部分時間從事的學生會、團委工作中的同事和密友,卻竟然沒有一個像同班同學那樣回溯總理的崢嶸歲月。和李克強遭遇類似,這些年北大中文系也冒出了很多個胡春華“在北大的唯一聯絡人”,我一起吃過飯的就有兩、三個。有次我問其中一個人:“你們同學怎麼那麼左呀?人家東莞這麼多年花紅柳綠、夜夜笙歌都太平無事,他一去就斬盡殺絕、寸草不留,太過分了!”該人低聲對我說:“他其實根本就不左,這次是他剛到廣州后,有人就挖坑整他,把東莞的事捅到央視曝了光。他被逼無奈,只好下狠手了”。

二十九年前的差不多今天,李克強和胡春華幾乎同時離開了北大:胡春華行程8000多里、路途二十幾天,歷盡千辛萬苦輾轉入藏,走向吉凶莫測、無法預料的不可知未來,去到蝸居於荒涼邊陲一個破敗黯淡建築里的自治區團委組織部做一個枯燥冷寂、抄抄寫寫的“幹事”;李克強則從寧靜安謐的西郊燕園象牙塔中破繭而出,駛往二十幾裡外帝京繁華喧鬧的核心地帶崇文門內那座嶄新巍峨的白色大廈,奔向可以想見、一望無際的錦繡前程,去“把握共和國的脈搏”、搏激中樞、大展宏圖,開啟了他的火紅歲月:先當團中央學校部部長,半年後成為團中央候補書記。胡春華一炮而響、炙手可熱,被塑造成全國大學生榜樣和楷模的那幾個月,正是李克強在北大倒數時光。不管是李克強助推胡春華脫穎而出,還是胡春華鑄造了李克強在北大的又一次輝煌、使他的履歷更加光彩奪目、引人入勝,總之胡春華和李克強的悠深淵源絕非他與習近平的關係可以相提並論。如今,他在回顧、總結總理治下領域的成就時,卻居然一句不提自己的師兄。雖然李克強見怪不怪、習以為常,換了自己也會同樣行事,但到底是有七情六慾的人,他再推己度人,再“宰相肚子能撐船”,再“是特殊材料製成的”,再被中共冷酷殘忍、六親不認的政治文化打磨的麻木不仁、鐵石心腸,想必心裏還是酸溜溜的。

四、

不論胡春華在二十大上能否進入常委,他都是中共歷史上所有頂層領導人中絕對空前、更必定絕後的最苦大仇深的那一個。

首先是他的出身和早年生存之苦。要說所謂“逆襲”,誰都無法夠得著胡春華的九牛一毛。他在中國最貧苦農村中的最貧苦家庭里降生、成長,和侯服玉食、膏粱錦繡、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太子黨紈絝子弟們活在天堂和地獄兩個世界,和從小到大生長在大城市、豐衣足食、從沒在農村煎熬過的陸昊們也少有共同語言。李克強倒在農村呆過四年,但那是暫時離開度過了整個高中前歲月的省會合肥去下鄉改造、“接受再教育”,胡春華則打在娘肚子里就開始改造和天賦再教育城裡知識青年的資格。胡春華後來敢於、能夠去忍受當初根本看不到盡頭的西藏式的殘酷折磨,跟他對與生俱來的惡劣條件和艱難環境早就安之若素分不開。順便說一句,雖然最為困苦,胡春華卻是中共有史以來全部巔峰人物中唯一一個狀元級別的天才。要知道,1979年是文革后恢復高考至今相對學生水平考題最難而且錄取比率最低的一年;79年的五峰縣狀元,程度要比77、78年全國狀元高出不知多少個數量級;能在79年成為五峰縣狀元,放在後來其他年份弄個全省狀元毫無問題——更別說,他還剛滿16歲呀。在那種絕大部分人都自生自滅、朝不保夕的草芥螻蟻般生活狀態下,能創造這樣的奇迹,可見他是多麼的聰明、勤奮和刻苦。在老一輩共產黨人中,毛澤東勉強混上了一個師專,憑關係走後門也只能在北大當個被人看不起的圖書管理員,一輩子耿耿於懷;張國燾考進了北大,而且還是理科,但他從入校第一天起就不務正業尋釁滋事,學習可想而知;鄧小平們痛感祖國積貧積弱,發憤為“中華崛起而讀書”,國內學校猶感不足,居然萬里之遙坐著三等艙海上漂泊數月去歐洲求知,令人感佩至深,只可惜沒經得住巴黎花花世界和咖啡麵包的誘惑,無心求學,成天在歐洲遊盪,幾年下來不但一個洋碼子沒學到,連中國字都耽誤的一塌糊塗。近幾代領導人里,江澤民、胡錦濤上了上海交大和清華,但他們專業水平如何,始終沒看到有太多值得吹噓的成績;至於眼下這個習核心,更沒得瞧了:當年大學數學考試兩個分數相加,他創造了分子加分子、分母加分母的習氏定理,至今以人君之尊,還仍然白字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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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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